专访David Marcus：比特币在支付方面的失败催生了Libra

6月18日晚，David Marcus和他在Facebook的团队通宵达旦地准备第二天的重磅消息。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他们没日没夜地工作，开发了数字货币Libra，这种货币可以在世界各地汇款，就像发邮件一样简单和便宜。这个承诺非常大：Facebook将Libra打造成了解锁金融服务的一种方式，面向全球17亿无法使用传统银行的人。不仅如此，在Libra网络上建立产品和业务的机会也是无穷无尽的。

（David Marcus，图片来源： CNN ）

这对这家公司和Marcus来说都是一个重要的时刻。近年来，Facebook的业务突破主要来自于收购Whatsapp和Instagram等公司。Libra可以说是近年来公司内部最大的创新。对于负责这个项目的Marcus来说，Libra仅仅准备了一年多——而他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改善数字支付。

Marcus告诉CNN：

“每个人都感到既焦虑又兴奋，这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在做了这么多努力，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终于……能够进入项目的一个非常开放的阶段。”

第二天，Facebook公布了Libra与Lbira协会——一个负责管理这个数字货币的组织，还有Calibra，一个新的子公司，由Marcus负责，旨在开发围绕着Libra的产品和服务。

但是在公布之后，没过多久全世界都开始攻击Libra。

政客、监管者和金融专家的批评接踵而至。许多人担心Libra会颠覆全球金融体系，威胁到央行或美元等政府支持货币的权力。他们还担心这会给这家社交媒体巨头更多的权力，并威胁到用户的隐私。与此同时，美国缺乏直接的加密货币监管结构，这导致Libra所属监管机构尚不明朗。

立法者要求Marcus和Facebook首席执行官Mark Zuckerberg在国会作证，并在公开听证会上拷问他们。一些立法者甚至提出立法来叫停Libra。

在任何情况下，这都是一场具有挑战性的战斗。但Facebook在其它方面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面临反垄断调查、政治广告政策受阻、用户数据使用仍令人担忧，以及在选举干预中可能扮演的角色受到质疑。就连Zuckerberg也在证词中承认，Facebook目前可能不是Libra的“理想使者”。

哥伦比亚商学院金融科技高级项目和应用研究执行主任R.A. Farrokhnia说：

“尽管存在这些问题，但决定采取这样一项重大举措肯定是有风险的。你必须做风险回报分析，这不仅是为了商业战略，也是为了名誉。”

如果Libra成功了，它可能会彻底改变人们使用货币的方式——尽管人们仍在怀疑其是否真的能实现Facebook提出的优势。

Libra还可以让Facebook获得更多的用户信息。虽然该公司表示，其计划将用户的财务和社交数据分开，但它可能会掌握人们的社交生活、购买习惯和金融交易的情况。

Marcus说：

“我们有责任证明我们确实值得人们信任，在隐私问题上，我们必须做出强有力的承诺。”

如果Libra不能成功，这将不仅是Facebook的一大败笔，也是Marcus的一大败笔，他的职业生涯都押在了改善数字支付上，而Facebook的合作伙伴包括美国主要的科技公司和风险投资公司。这可能意味着Facebook会输给其他考虑推出类似产品的公司，比如摩根大通（JP Morgan）和沃尔玛（Walmart）。即使它的失败也无法改变这样一个事实：在该公司的困难时期，Libra招致了更多的反垄断审查和负面关注。

尽管如此，Marcus依然对Libra的成功“很有信心”。

“这真的很难，而且会一直很难，在一切更轻松之前甚至可能会变得更难。这是我对我的团队说的话，这样我们就能准备好迎接未来的挑战。但这是正在发生的变化，我相信我们为数十亿人每天面临的问题带来了真正的解决方案。”

什么是Libra？

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Libra将是加密货币支持者多年来一直期待的项目——但至今没有人能够实现。现有的加密货币难以应对价格的大幅波动，或者使用率太低，无法在日常交易中真正发挥作用。

Libra是数字货币，可以通过手机或电脑轻松使用。它是通用的，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用，不需要支付外汇交易费用，也不需要政府或央行的中心化控制。在向朋友汇款或网上购物等交易中，Libra能派上大用场，因为它是一种“稳定币”，避免了比特币等其他数字货币经历的那种剧烈波动。而且它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交易，几乎不需要任何费用。

预计Libra的运作模式是这样的：用户通过手机上的数字钱包使用Libra。Facebook说，他们会通过银行账户或当地商户交易硬通货来换取Libra，或者通过数字转账的方式获得Libra。Libra的价值将由一篮子政府支持的资产1:1支撑——这些资产可能包括美元、欧元、日元和稳定债务工具等——最终由Libra协会负责管理。

Libra与许多其他加密货币的一个主要区别在于，其所建立的网络将只由Libra协会的成员运行，这一点和“无许可”区块链网络不同，这类网络是任何人都可以加入的。这意味着Libra不是一个完全去中心化的货币；只不过它是由协会控制的，而不是政府。然而，这个模型将使网络扩展得更快，处理和结算交易的速度也更快。

这样的产品要想成功——例如用户间交易或用它在网上购物——它需要方便使用，并且得到广泛采用。这就是Facebook的规模与现有加密货币相比的优势所在：即使Facebook每月24亿用户中有三分之一的人使用Libra，其用户数量也将是美国人口的两倍多。

Marcus说，正因如此，Facebook才有义务创造Libra。

“我相信我们可以增加这么多的价值，因为我们有这样的配置，我们有两个世界上最大的即时通讯应用程序（WhatsApp和Messenger）。因此，由于这种配置，由于我们的工程人才，我认为这两者结合起来可以……提供我们认为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的服务。”

Facebook希望服务的人群包括世界各地没有银行账户或者没有享受足够银行服务的人，他们住的地方离银行较远，或者负担不起账户最低限额或转账或汇款费用。该公司表示，这些人中有许多人都有手机，并在用Facebook服务，他们将受益于更低成本的数字金融服务。

世界银行（World Bank）的数据显示，全球汇款成本平均接近7%。Marcus说，对于那些需要向世界各地的家人跨境汇款的人来说，Libra会让汇款更便宜，也更快。

Marcus不想让Libra这个全球公共产品完全由Facebook来运营。他创建了独立的Libra协会，作为Facebook和Libra之间的缓冲。这个总部位于日内瓦的组织由21家“创始成员”公司和包括Facebook在内的非营利组织组成，将管理Libra，监督其推出，并与监管机构合作。

这些成员包括硅谷的知名公司，如Lyft、Spotify和Andreessen Horowitz。Marcus被选为该组织五个董事会成员之一。他说，协会计划在2020年Libra推出之前将会员增加到100个以上。

用户可以通过数字钱包访问Libra，发送和存储货币，类似于Venmo等现有产品。Calibra将打造出Libra的第一个钱包，不过，任何公司都可以在Libra网络上开发钱包或其他产品和服务。

Libra希望能够在Facebook生态中推动更多企业和用户之间的交易。反过来，Facebook希望企业将更多的钱花在该平台上的广告上，从而提高其利润。虽然电子钱包将是Calibra推出的第一款产品，但这家子公司最终可能会提供其他金融服务，比如贷款，为公司创造新的收入来源。

CB Insights的高级情报分析师Nicholas Pappageorge说：

“这是Facebook成为金融中心的一部分努力。他们想要更多地融入用户的生活，而不仅仅是发发照片，与朋友交流。实现这一目标的一种方式，肯定是成为一个支付中心，或许最终更接近银行。”

Libra的存在是否意味着未来Facebook会变成银行？Marcus说不太可能。相反，Facebook计划与现有银行合作提供此类服务。

Libra面临重重阻碍

尽管Facebook尽了最大的努力来推销这款产品，称它有可能让世界变得更好，但许多监管机构和政界人士并没有像该公司那样热情。

尽管许多专家认为，现有金融体系存在效率低下、费用繁多、处理交易的等待时间较长等问题，但并非所有人都相信，用Facebook开发的产品来排挤传统机构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

加州大学尔湾分校的金融专家和法学教授Mehrsa Baradaran说：

“人们有一种观念，认为科技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我们可以把Mark Zuckerberg带到国会，公开羞辱他，但我们不能投票让他下台。在美联储，我们有一些公共责任。Facebook并没有表现出成为公共管理者的愿望或能力。那么，为什么我们会更信任Facebook，而不是我们自己的公共机构呢？”

世界各地的立法者和监管者也都在关注这个问题。

他们对Libra的担忧主要分为三类。其中有一些实际问题，比如如何确保用户的隐私。还有一些更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比如一种新的通用数字货币对全球金融体系或美元的权力意味着什么。接下来是Facebook自身的问题：在经历了多年的丑闻之后，为什么要相信Facebook会做出如此重要的努力？Libra还能进一步强化该公司的权力吗？

来自德克萨斯州的民主党众议员Sylvia Garcia上个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Libra）不仅可能影响我们的经济，还会影响全球经济，所以我们需要清楚地告诉Zuckerberg先生，他不是一个国家。”

另一个主要的担忧是，通过为用户提供一定的匿名性，Libra可能会与许多其他加密货币一样被滥用。例如，比特币被恐怖组织用来规避西方政府的经济制裁。

Marcus说，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所有在Libra网络上提供数字钱包的公司，包括Calibra，都将遵守美国的AML和KYC法律，就像银行一样。Marcus还说，由于区块链网络上的所有交易都是永久记录的，即使交易者的名字被隐藏，执行起来也比用现金容易。

但由于Libra的网络运行的是开源代码，任何人都可以为自己的数字钱包编写软件，这将使执行变得复杂。

来自加州的民主党代表Brad Sherman说：

“我们已经尽了一切努力让毒贩、逃税者和恐怖分子难以使用美元。”

但他认为，Libra“对这些人来说很有用。”

一些美国议员目前正在考虑立法，禁止Facebook和其他大型科技公司运行加密货币。与此同时，大西洋彼岸几个国家的领导人正在阻止Libra在欧洲开展业务。

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要感谢这种政治审查，就在Libra协会正式启动之前，该项目的7个早期合作伙伴选择了退出。其中许多是大型支付公司，包括万事达（Mastercard）、Visa和PayPal，这让一些专家担心，该组织可能会失去他们的管理专长。

在这些信用卡公司退出后，Marcus在推特上感谢他们“坚持到最后一刻”。

“压力一直是非常大的（用文字不足以表达），我尊重他们的决定，直到有明确的监管政策。”

“还在等什么？”

Marcus说，等待Libra的上线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看那些目前得不到充分服务或根本得不到服务的人，他们生活在我们金融体系的边缘，因为他们负担不起我们当前金融体系的成本，我们还在等什么呢？我知道公司和我们所有人选择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看着我们想要服务的人得不到任何服务，付出的代价只会越来越大……如果你这么想，那就没有更好的时机了。你必须行动起来。”

Facebook也认为，如果美国不带头进行加密货币创新，其他国家就会跟上。例如，中国一直在制定实施数字国家货币的计划。这一观点已经成功地获得了一些立法者的支持。

来自肯塔基州的共和党代表Andy Barr说：

“Facebook正与中国展开竞争，这对美国国家安全有利。”

Facebook和Libra的支持者多次表示，他们不会在没有监管机构批准的情况下发行这一数字货币。在国会作证期间，Zuckerberg还表示，如果Libra的管理机构决定在没有美国立法者批准的情况下继续推进，Facebook可能会放弃参与其中，这意味着该公司可能会失去其投资开发的项目带来的好处。

但Marcus表示，Facebook不太可能离开该组织，而且与全球金融监管机构的对话也比从外部看到的要好。

“目前的计划是解决这些问题，当然没有迹象表明我们无路可走。现在，我们与监管机构的互动，不仅是在美国，而且是在全世界，实际上都是非常有建设性的。”

专注于数字支付的职业生涯

对Marcus来说，Libra的成功是个人的成功。

改善数字支付一直是他职业生涯的主线。2011年，他创办了移动支付提供商Zong，并将其出售给当时ebay旗下的PayPal。后来，Marcus成为了PayPal的总裁。2014年，他离开了那里，加入了Facebook，在那里他把支付功能整合到了Messenger应用程序中。现在，他已经邀请了两名前Zong高管加入Libra协会的领导层。

自从2012年他第一次对比特币产生兴趣以来，他就一直在酝酿Libra。

“当时的想法是，比特币价格最终会稳定下来，从而成为一种非常好的交易媒介。对我来说，现在更清楚的是，比特币的目的是成为数字黄金，而不是一个良好的交易媒介。因此，我们觉得现在是时候开始思考如何解决区块链和加密货币的问题了，我们有真正的解决方案。”

至于Libra是不是他做过的最冒险的事情，Marcus说这绝对是他做过的“最能创造情绪的事情”。

事实上，加密货币领域的许多人，以及Facebook在该项目上的一些早期非营利合作伙伴，都认为Libra可以为没有得到足够服务的人群带来真正的好处，也可以成为新兴加密行业的福音。但议员们的反对可能会阻碍其发展，或威胁到更多合作伙伴的参与。

Libra如果成功的话，很可能是Marcus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成就。但目前，一切还没有定论。

“我认为现在我们已经就数字货币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这本身就很好，因为它推动了事情的发展，但我们还没有取得任何成就。我们必须为人们服务，这就是我们这样做的目的。”